那天，用新买的剃毛球机剃夹绵睡衣，剃完翻转过来清理毛球时，被盒子里的图案惊住了——蓝白相间，清晰分明，如不规则的画框，又似一颗老树的年轮。
印象派大作
“好美！好神奇！”拿来与家人分享，家人也一样惊奇！
返回屋，我仍盯着看，如山川涧流，顺势而下，遇阻不屈，逶迤连绵，比雅鲁藏布江的大马蹄还厉害，竟又回旋至起点，组成一个完整的闭环。越看越觉得精美，以至于不舍得清理，可又不能不清理呀！想了想，拍照、发朋友圈留存。
然而，桌面收拾干净，还是欲罢不能，又对着照片左瞅右瞅，边瞅边大脑高速旋转起来：它美在哪里呢？它是怎样形成的？以前怎么没有这么看似不规则而又有规律的图案？
首先是形状，如若是标准的方或圆，或许只会感觉惊奇而不会觉得美。
除了形，就是色彩了，蓝灰相间，这两色都是素来喜欢的颜色，如若是其它颜色呢？还会不会喜欢？想像着红白、黄白、黑白、青白……只要如这般深浅夹杂、粗细有变、有自在随意之感的，应该也都是喜欢的。
那么，我喜欢的还是它这种无拘无束看似随意而又实则有规律，简单而不单调的图案。
那么，它是怎样形成的？毛球修剪器，用了十好几年了，没发现还有这么美妙的功能啊！
想起这个新买的是洗衣店专用的，带吸尘功能，剃下的毛球会吸附到集球盒的外圈，而以往买的普通家用的，新剃下的毛球只会把早剃下的往盒底挤，加之以往剃的多为纯色衣服，看上去就是毛毛的一团，无甚新奇。
今天剃的这套夹棉睡衣，正身是浅灰色，袖子是深蓝色点缀的白点。剃完裤子剃上身，剃完大身剃袖子，再翻过来，剃大身，剃袖子，就形成了这样偶然间的必然之作。
糖桂花
忽然间就想起我国现代美学泰斗、奠基人朱光潜先生早年间的著作《谈美》，其中解读的不同身份的人看到古松的三种态度。
木商眼中的古松只是一方木材，值多少钱，宜于架屋还是制成什么家具——他的重点在于古松的实用价值。
植物学家看到的是一株针叶球果四季常青的显花植物，他的习惯把他引向判断古松属于哪一类哪一科，与其它同类同科的又有哪些不同——他会从科学的角度观察思考。
而在画家眼里，这是一棵苍翠劲拔的古树，是什么树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他更注重古树苍翠的颜色，虬龙般的躯干，欣赏它昂然高举、不屈不挠的气概——他从美学角度挖掘古松的价值。
自己呢？不经意间已由“画家”欣赏美的角度转为“植物学家”考究的角度，剩下的就是“木匠”的实用角度了。
这一盒毛球有什么用呢？几乎是没用的，努力挖掘一下也只想到可以作为填充物。只是，要收集到可以填充到哪怕是一个小玩具的用量，那也是不易的——等等，这不是给自己提供写作素材了嘛，这个用处真不算小，嘿嘿！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也正是朱光潜大师要解决的问题。
“做人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维持生活，既要生活，就要讲究如何利用环境。”——实用的态度是最基本最直接的。
而科学的态度实质上是实用态度更进一步的要求，通过科学的态度寻找更好的利用环境的办法。它要求用客观的态度，即把自己的成见和情感丢开，在纷繁复杂的事物中找出条理和关系，以更加有效地解决实际问题。
生活中的美
这两种态度注意力都不集中在事物本身上，比如，木商由古松想到架屋、制器和赚钱；植物学家由古松想到根茎花叶、日光水分等等，不过把古松当作踏脚石，由它跳到和它有关系的种种事物上去了。
只有我们的画家朋友以美学的态度，专注于古松本身。
他忘记他的妻子在家里等柴烧饭，他忘记松树在植物教科书里叫做显花植物。总而言之，古松完全占领住他的意识，古松以外的世界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大师说：“人之所以异于其他动物，就在于除了饮食男女之外还有更高尚的企求，美就是其中之一。”我们的生活除了基本的生存需要外，还需要乐趣，而美的角度去观察欣赏，便会生出几多趣味。
记起上次做糖桂花，铺一层桂花，洒一层白沙糖，再铺一层桂花，再洒一层，最后用一层糖封平。黄白相间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糖似花中钻，花若傲雪梅，煞是好看。
静置在那，过会再看，有些白砂糖变成透明色，有的已经化成水流下，桂花浸润在一片晶莹中。惊喜于这变化，指与家人，家人说：“你把它拍下来，记录下来，这就是生活的乐趣。”
曾经的自己一天天为“有用”奔忙，为“生存”而战，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周而复始机械地转啊转，日子过得了无生趣，人也身心俱疲，焦虑抑郁。果真忙得片暇没有吗？当然不会，根源在缺乏欣赏美的心境，没有从平常所见中感受美的意识，缺少从美的角度观察的习惯。
先哲纪伯伦说，我们活着，只是为了发现生活中的美。
美，不只存在于繁花似锦的公园，飞瀑流泉的远方，五彩斑斓的梦乡。在忙碌的日常中，出离一会儿，从美的角度去观察，去欣赏，不期然间，或许就会有惊喜。
谈美? 朱光潜
作者简介：
无色生香， 退休， 现居上海。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爱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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