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4月中旬，周恩来应邀前往印度尼西亚参加亚非会议，途经云南昆明时，他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初恋女友”——张若名，同时还有她的丈夫杨堃（kūn）。

两人一见面，周恩来就亲切地说道：“若名，多年不见，你还好吗？代表小超向你问好！”

身为周恩来的“初恋女友”，张若名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两人没有走到最后？张若名和周恩来之间又发生了哪些感人肺腑的故事呢？

这一切都要回到1919年，那场席卷全国青年的“五四风暴”说起……

图|张若名

一、天造地设的一对

浅蓝色高领短衫，过膝黑色长裙，白袜黑鞋，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这就是天津女师学生的统一装束。

1916年的夏天，张若名和邓颖超穿着这样的“文明学生装”，手挽着手步入了女师的校园。

张若名出身名门，父亲张绍文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曾经当过广西陆军测量局科长。

张若名上了小学后，张绍文娶了一个姨太太回家，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过问张若名母女俩的事，得了宠的姨太太完全不将张若名母女俩放在眼里，在家中处处针对、欺辱张若名。

张若名的母亲张伯英是典型的旧社会农村妇女，深受“三从四德”思想迫害，对丈夫逆来顺受，形同奴仆，姨太太欺负到她头上也不敢跟丈夫告状。

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张若名，恨透了这些娶姨太太的男人，立下誓言，长大后要“削发为尼，不受男人欺负”。

高小毕业后，张若名考入了天津女师，学校开设了40多门课程，其中大多为现代师范教育内容，张若名学习刻苦用功，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除了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外，张若名还非常关心国家大事、心系民族命运，多次筹建学生组织、鼓励同学阅读进步书报，探讨自由民主、男女平等。

“二十世纪天演烈，坤维凭谁振？……天下之大匹夫责，斯责逾千钧。”正值青春年华的张若名高唱着女师的校歌，向革命的道路齐头并进，一起承担起天下兴亡的责任！

图|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了，在这场震惊中外的动荡中，张若名认识了周恩来。

那一年的周恩来，刚结束日本的留学生涯回到国内，在天津南开继续求学。

“五四运动”的号角吹响后，张若名、邓颖超与周恩来等进步青年共同创办了革命团体——觉悟社。

年纪较大的张若名和周恩来是觉悟社的领军人物，他们时常带领社员一起研究革命斗争形势，探讨救国良方。

1920年1月，天津反动军警逮捕了大量请愿代表，周恩来、张若名立马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请愿示威，营救被捕学生。

周恩来带着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来到了直隶省署门前，要求见省长曹锐。反动敌人紧闭大门，不敢出来。

这时，一个学生发现大门下面的缝隙很大，完全可以钻进去一个人，周恩来当即带着张若名在内的四名代表从门缝下面钻了进去。

没想到，荷枪实弹的军警早已等候多时，周恩来等人一钻进来，立马将他们抓捕起来，然后打开大门，殴打和驱赶游行学生。

周恩来、张若名等人被捕后，依旧在狱中坚持斗争，在狱中的这段时间，张若名和周恩来建立起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图|周恩来

同年11月，周恩来、张若名坐上了上海前往法国的波尔多斯号邮轮赴法勤工俭学。

在法国的那段日子，周恩来与张若名的感情急速升温，他们共同成立了中国少年共产党，张若名就是“少共”的第一批成员。

聪颖好学的张若名是留法学生中最为优秀的存在，法语学得比别人要快很多，所以当时和法国各界沟通，都是由张若名出面。

1919年到1924年的5年时光里，周恩来与张若名并肩前进，一起为救国真理而奋斗，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也是举案齐眉的恋人。

回忆起周恩来与张若名的这段恋情，邓颖超感慨无限地叹道：“五四运动的时候，我还很年轻，恩来就已经参加革命，决心报效祖国，为了全身心投入革命，他奉行独身主义。后来觉悟社的同志都说，如果周恩来放弃独身主义要结婚的话，他和张若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因为一个“糊涂”的选择，张若名错过了和周恩来的这段缘分。

图|青年周恩来

1924年，张若名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退党，退党也就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恋情走到了尽头。

因为特殊的出身，张若名多次遭到审查，后来在法国参加政治活动时又遭到了法国警察的盘问和跟踪，她感到十分委屈和不满，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后，她决定脱离革命，潜心读书，日后回国效力。

周恩来则不同，他认定了马克思主义，发誓要为无产阶级革命奋斗终生，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他的终生伴侣，也必须是一位饱经革命艰难险阻考验的战友！

这一年7月，周恩来回到国内参加革命，张若名从此与他失去联系，独自在里昂中法大学苦读。

在这里，张若名遇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杨堃。

杨堃是第一批官费留学生之一，两人相识后很快便陷入了爱河，1928年开始正式交往。

1930年，杨堃通过博士论文的第二天，就在学校的大礼堂内与张若名完婚，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十分美满。

另一边回到国内的周恩来也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挚爱”，他爱上了对革命充满热忱的邓颖超。

在很多人眼里，邓颖超不如张若名漂亮，不如张若名见识广、会打扮，更不如张若名浪漫多情。

但是她对中国革命纯粹的热情，对马列主义的深刻认识，对人民和国家的无私奉献精神，都让周恩来深深着迷。

和张若名分手后，周恩来开始频繁给邓颖超写信、寄明信片，周恩来突然的热情让邓颖超有些不知所措。

回想起这段经历，邓颖超总是带着甜蜜的笑容，说道：“刚到法国的时候，恩来并没有什么信给我，后来突然主动起来，又是寄明信片，又是托人带信，弄得我好奇怪，又好紧张！”

1925年8月8日，周恩来与邓颖超在广州结婚，成为了坚定不移的革命伴侣。

图|青年邓颖超

二、愿你和小超一切都好

1930年3月初，周恩来接受中共中央任命离开上海，前往莫斯科报告“六大”以来的工作，在途经法国时，他绕道里昂，见到了初恋女友兼故友张若名。

那是法国春天的一个傍晚，张若名正在家中用心读书，突然大门外传来清晰且微弱的喊声：“张若名！张若名在家吗？”

张若名立马披上衣服出门查看，一打开门，身穿笔挺白色西装、戴着墨镜，头戴白色法国盔的周恩来风度十足地站在门口。

张若名立马惊呆了，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恩来笑着摘下墨镜，说道：“有时间去叙叙旧吗？”

张若名点点头，立马回屋拿起手提包，跟着周恩来来到了村镇附近的一间小咖啡馆，两人畅所欲言，一直聊到夜幕低沉。

周恩来告诉张若名，自1924年分开，他意识到邓颖超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革命伴侣，并展开了猛烈追求，两人结婚后，曾经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也都成家立业，各奔东西了。

听到这些话，张若名重重叹了口气，那些为革命奋斗、充满激情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国内形势很严峻，我们和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干革命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周恩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已经做好为革命牺牲的准备，不知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说罢，周恩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药丸。

张若名心里猛地一惊，革命形势已经严峻到了随身携带毒药的程度吗？

“革命的未来很难预料，即使个人牺牲了，看不见彻底胜利的到来，也在所不惜，我心甘情愿。”

周恩来将药丸紧紧捏在手中，坚定地注视着张若名。

张若名被周恩来赴死的决心震惊，她强装镇定地说道：“那我祝你的革命事业一切成功，我永远不会泄露共产党的秘密，愿你和小超一切都好。”

匆匆告别后，周恩来和张若名并肩走出咖啡馆。

在法国乡村咖啡馆门前的夜幕中，一身白衣的周恩来挥挥手，道了一声“珍重”，便转身走进了这浓郁的墨色中。

图|周恩来

法国一别，便是18年未见。

1931年，张若名当上了北平中法大学教授，潜心致力于中法文化的交流，她发表的《纪德的态度》在业内广受好评，一时间名利双收、风光无限。

然而，这一切都在北平沦陷后戛然而止，当时中法大学迁走了一部分学院，张若名留守，每个月就靠学院发的基础生活费生活。

还好丈夫杨堃的工作没有受到影响，还接替吴文藻出任了燕京大学教授，一家人直接搬入了冰心住过的燕南园十六号。

搬进去没多久，北大就向张若名抛来了“橄榄枝”，可那个时候的北大在日本人治下，张若名宁可过着拮据的生活，也不愿为日本人效力，整整八年时间，她赋闲在家，没有参加过任何社会活动。

1946年，中法大学逐渐回归了正轨，张若名又回去继续教授法国文学课程，闲暇之余也会参加一些沙龙聚会，经常会发表一些激进的言辞。

张若名曾在公开场合这样说道：“中国的事情，国民党管不好，就让共产党来管！”

因为这句话，张若名给自己惹来不少麻烦，有人给她寄来匿名信件恐吓她，还有人故意在她工作单位搞破坏，可不论敌人如何使坏，张若名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坚决拥护共产党。

1948年，张若名和杨堃突然收到了云南大学的任教邀请，杨堃是我国研究民族学的专家，他一直都想去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展开研究。

云南不就是一个天然的民族博物馆吗？这简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张若名非常理解丈夫的心思，当即辞去北京的工作跟随丈夫南下，一方面是为了家人团聚，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国共两党划江而治，夫妻俩从此天各一方。

同年4月，张若名与丈夫杨堃乘坐“空中霸王”客机来到了昆明巫家坝机场。

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张若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篇章，她来到了人生最后一个里程碑——云南大学。

著名数学家、教育家熊庆来教授出任校长，钱学森、吴文藻、刘文典、华罗庚等大批知名学者在此任教，是当时国内数一数二的综合院校。

熊庆来教授热情欢迎了张若名夫妇的到来，还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一栋单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居住。

张若名出任了云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负责讲授文艺理论和世界文学史，由于国内外课程差别巨大，刚回国的张若名难以适应。

一年多时间里，张若名夜以继日编写讲义，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巨大的工作压力让她染上了吸烟的习惯，时间一长，神经衰弱、高血压、失眠等疾病也找上了她。

图|张若名、杨堃夫妇

三、代表小超向你问好

1949年昆明解放，张若名成为了新中国的一位公民，她的生活随着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若名努力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一股脑投身社会建设，为云南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张若名和自己的老朋友刘清扬等人恢复了联系，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落后”。

为了跟上社会新思潮，在老友刘清扬的推荐下，张若名加入了民盟。

从此，张若名每年都会向组织提交一份厚厚的入党申请书，随着时间的推移，申请书越写越长，可组织始终没有批准她入党。

张若名没有灰心，一有功夫就会阅读报纸，每每看到周恩来和邓颖超相关的新闻时，她都表现得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丈夫杨堃，期待着能够通过周恩来实现自己入党的梦想。

不过，周恩来身为新中国的中央领导人，公务繁忙，难以脱身，见他一面都难，更别提找他帮忙了。

没想到1955年的时候，周恩来主动找上了张若名。那是在4月的一个晚上，云南大学党委书记方仲伯突然敲响了张若名家的房门，杨堃开门后，方仲伯激动地说道：“明天早上七点，统战部长陈方要和你们见面。”

第二天早上，张若名、杨堃准时来到陈方家中，陈方高兴地拉着两人坐下，对他们说道：“周总理来昆明了，他要和你们俩见一面，因为总理这次来昆明是完全保密的，所以你们不要做任何记录，准备好了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听到这话，张若名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她紧紧握住杨堃的手，动情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总理还记得我们这些老朋友。”

周恩来本次来昆明，是准备从这里飞往缅甸首都仰光参加万隆会议，中途休息时，总理特意提出要见张若名夫妇一面。

在云南省委贵宾招待所内，张若名夫妇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友周恩来。

一见面周恩来就紧紧握住杨堃的手，激动地说道：“咱们见过面，我还记得，你俩结婚没多久我就知道了，现在你已经是鼎鼎大名的教授了。”

说完这句话，周恩来又转头与张若名握手，感慨万分地说道：“若名，多年不见，你还好吗？代表小超向你问好！”

听到这话，杨堃的神情突然奇怪起来，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和邓颖超也有深厚的情谊。

张若名急忙说道：“我真想念小超啊，我们25年没见了，她还好吗？”

周恩来笑着回答：“她很好，出发前小超一再嘱咐我，一定要代她向若名姐问好。她的意见，我当然要照办咯！”

图|邓颖超和周恩来合影

屋内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就在这时，陈毅走了进来，见众人都站着说话，陈毅不客气地说道：“我可是走路走累了，你们站着说，我要坐着听。”

周恩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张若名、杨堃夫妇落座，众人坐定后，周恩来与杨堃谈论起了民族问题，“诗人”将军陈毅则兴致勃勃地和张若名聊起了法国文学。

四个人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上午11点，有人将陈毅喊了出去，周恩来才问起了杨堃夫妇生活上的事。

得知夫妇俩都在努力争取加入共产党，周恩来高兴地说道：“你们可以多看看马列主义和毛主席的著作，在实践中锻炼自己，不仅要教好学生，也要不断提高自己啊！”

张若名用力点了点头，周恩来接着说道：“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在发展的，马列主义也要发展，对西方的东西，咱们不能全盘否定，也不能全部照搬，要有选择性、有批判性地接受……”

听完周恩来这段话，张若名感慨万分地说道：“听恩来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说完，众人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在老友面前，周恩来没有一点架子，他说的完全是朋友间的肺腑之言，是亲人间的关心体贴，杨堃和张若名听完后，既提高了思想觉悟，又觉得全身都暖乎乎的。

中午，周恩来留张若名二人和自己共进午餐，没有外人在场，张若名终于有了诉苦的机会。看着亲切温柔的周总理，张若名只觉得一肚子烦恼要说，可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在申请入党时，组织让她写个人自传和履历，张若名想了很久不知该如何下笔，尤其是三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她已经记不清了，特别是时间和职务之类的。

周恩来略一思索，便将当年的往事娓娓道来，当周恩来说到“张若名入的是团，不是党”的时候，夫妇二人都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

图|周恩来

夫妻二人一直想不通周恩来的这句话，在张若名的记忆里，她曾经确实是党员，并于1924年退出了党组织。

后来经过岁月的磨练，杨堃才逐渐想明白了这句话，周总理这么说其实是在保护张若名，因为“退党”的性质很严重，“退团”的罪过要小多了。

吃过午饭后，三人又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两点多，周恩来才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与两人道别。

周恩来问道：“你们俩愿意回北京工作吗？”

夫妇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只要国家有需要，我们就愿意。”

参加完万隆会议后，回到北京的周恩来对邓颖超复述了自己和张若名夫妇见面的全过程，邓颖超听得十分激动，拉着周恩来追问道：“你怎么没有拍张照片来？多难得的机会啊，不知道若名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两个月后，远在云南的张若名夫妇收到了全国妇联负责人刘清扬发来的委托信，邀请他们俩去北京工作。

中央任命张若名为外交部外文秘书，主要负责接讲法语的外宾，杨堃到北京大学当教授。

看过委托信后，张若名却有些不高兴了，她认为这是让她去搞接待工作，此事便就此搁置了下来。

没想到，这成了张若名和周恩来的最后一次见面。

图|张若名

1980年，云南大学公开追述了张若名的革命经历，张若名同志一生为革命、为人民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政治历史清白，是我们党的好战士、好同志！

寥寥数语，便道尽了张若名传奇光辉的一生，她和周恩来之间的感情也被传为佳话，从同学到战友，从战友到恋人，又从恋人到挚友，两人之间的美丽故事，永远值得后世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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