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学校发了通知，一周后要进行卫生大检查，重点是学生的宿舍。这次检查是以班级为单位进行评比，获得前三名的将被授予“卫生先进群体”称号，同时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被评为后三名将给予通报批评。
为应对这次大检查，班委会和团支部召开了联席会议。班长刘社成说，首先，咱们要重视这次卫生大检查；其次，要有得力的措施，绝对不能掉入后三名。他知道，学生的宿舍卫生是最难搞的。一个宿舍七名学生，还是上下铺，剩余的空间很小，好多东西都没地儿放，只能见缝插针，几乎每个宿舍都显得很乱。
团支书张玉山道，不仅要重视，还要力争进入前三名。我的意见，咱们先进行自我检查，组成两个检查小组，男同学检查女宿舍，女同学检查男宿舍。
刘社成接着说，我同意玉山的意见。我提议，男同学检查组由张玉山、韩泉涌、郑思邕三位帅哥组成；女同学检查组由苗佳慧、梁文茵、夏姣三位美女组成。其他人都同意班长的提议，只有副班长韩泉涌说，夏姣不是班干部，让她参加检查组是否合适？
张玉山说，你咋不明白？夏姣出马，那可不是一个顶俩，是一个顶咱十个！
听了他的话，大家“哄”地笑起来。
我感觉，没让夏姣当班干部是个遗憾，下次应该补上。刘社成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郑思邕，还想再说点什么。
张玉山截了他的话，老兄啊，咱就别给他们“年轻人”添乱了。按岁数，刘社成和张玉山是班里的老大哥，比杨火旺还要大几个月。刘社成会意，不再说了。
老郑，张玉山说，你负责写通知和发通知吧。一定要写上班级检查组的人员姓名。咱们后天检查一次，学校大检查的前一天再查一次。郑思邕答道，好，放心吧。
回到宿舍，郑思邕传达了班里联席会的精神，特别提出，后天夏姣她们要来检查，谁也不能拖本宿舍的后腿。
一听夏姣要来检查卫生，苏篠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苏篠是本宿舍最懒的，平时连被子都不叠。郑思邕记得，苏篠只在他们文学社聚会时叠过几次被子，因为夏姣她们要来。
杨火旺笑着说，让女同学检查男同学宿舍，这个主意高！
郑思邕道，咱们分下工。时间紧迫，我先说吧。老大哥负责扫地、拖地；二哥负责擦宿舍的门和门上的玻璃；我负责擦窗户的玻璃……当然，各自的床铺要各自负责。哪位的被子如果太脏了，马上请人拆洗。
当天下午，郑思邕注意到，中文系七九级的男生宿舍几乎都在行动，不是擦门就是擦窗户。就连那几个检查卫生从不开门的宿舍也不例外。郑思邕心想，看来，夏姣出马，真是一个顶十个呀！不过，他心里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郑思邕他们在检查女生宿舍时，每个门框上都要摸摸，看有没有尘土，有的让她们马上擦干净。他还叮嘱苗佳慧和夏姣她们，对男生宿舍也要如此检查。
果然，学校大检查时，每个门框上面都要摸，有尘土的立马扣一分。有的班级宿舍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忽略了门框上的尘土，被扣了不少分。郑思邕看到学校检查组成员挨个摸他们的门框，心想，摸吧，使劲摸，咱可不怕你摸。
几天后，检查结果公布了，中文系七九级名列第一；第二名是外文系英语专业七九级，也就是蒋小兰那个班；第三名是历史系七九级，也就是吴东生那个班。
学校还奖给他们班集体一百块钱。张玉山领了钱高兴地说，这下好了，以后再搞啥活动有经费了。郑思邕说，那咱们接着办春游摄影展吧。张玉山道，你就操持吧。
二
从狼牙山回来后，郑思邕就想着搞春游摄影展，收集的摄影作品已经差不多了。但由于这阵儿学习压力比较大，各种杂事也较多，半个月过去了还没弄成。
这天下午，他骑车去商场，买了两张粉红色的大纸，又买了一包相角，还有图钉、浆糊等。晚上，他没去教室上晚自习，一个人在宿舍鼓捣起来。他给这个展览起了个名字:“狼牙山的图画——中文系七九级春游摄影展”。这个名字当然要让他们宿舍的书法家李军来写。
收集到的几十张照片中，多数都起了名，比如班长刘社成的《泉水清又纯》，团支书张玉山的《花开烂漫》，苗佳慧的《春风吹来》，苏篠的《耸入云天》，魏英姿的《忠魂永铸》，还有他自己的《山村的孩子》等。
郑思邕拿学生用尺量了量，除去留下作品标题的间隙，一张大纸可以放四行，总共二十张照片。这些摄影作品都要用相角固定在纸上，他感到这项工作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这时，李军从图书馆回来了。郑思邕说，你别闲着，帮我写上这个标题。李军看了看，我先练练手。说着，他拿出笔墨，在废报纸上练起来。大概练了有四五遍，李军说，好了。李军一气呵成，在大纸的顶端写下了标题。郑思邕看了说，老弟的字越来越有精神了。
正说着，苏篠也回来了。郑思邕对他说，五弟，你帮个忙。去下教室，看苗佳慧，夏姣，梁文茵她们在不在。至少给我请来两位。苏篠痛快地答应，说道，你就等着姑娘们来吧！
过了不到十分钟，苗佳慧、夏姣、梁文茵跟着苏篠来了。郑思邕简明扼要地向她们交待了任务。夏姣推了下郑思邕，交给我们吧，你靠边歇会儿。
三位姑娘也进行了分工，苗佳慧在第一张纸上用浆糊粘相角，梁文茵在第二张纸上沾相角，夏姣负责把照片往相角里装。还是姑娘们心灵手巧，刚才还让郑思邕为难的活儿，不到一个小时就弄好了。
看看，怎么样？苗佳慧颇为自豪地对郑思邕说。好，太棒了！郑思邕说，再把标题写在下面就行了。苗佳慧说，第一张我来写，第二张夏姣写。
郑思邕，梁文茵说，你们团支部真行，搞完春游搞影展，成系列活动了。夏姣听了抬起头，对郑思邕道，文茵夸你呢，还不赶紧谢谢。郑思邕笑着说，感谢夸奖。苗佳慧接着说，你还真是挺谦虚呀！郑思邕说，一般，一般！逗的三个姑娘都笑了。
说实话，梁文茵继续说，这里面郑思邕功不可没。郑思邕马上抱拳道，岂敢贪功，岂敢贪功！
郑思邕有意岔开她的话茬，对苏篠说，准备好你的画笔，等她们粘好了，往上面画它几笔。
思邕，写好了，你看行不行？夏姣说。郑思邕有些意外，夏姣从没叫过他“思邕”，都是连姓带名一起叫的。今儿是怎么了，这么亲切？他连忙说，好！好！你们辛苦了。
郑思邕对苏篠说，该你了。苏篠却说，空间太小了，没法画！
谁说不能画？梁文茵说着拿起画笔，在空白处寥寥来了几笔，立刻就让整个展板显露出生机和活力。
夏姣看了，鼓掌说，画得好！苗佳慧说，文茵深藏不露呀！苏篠却显露出无比的尴尬。
郑思邕说，那咱们趁热打铁，把它钉到教室的墙上去吧！
等他们把摄影展在教室里布置完，已经深夜十二点了，教学楼的门早就上锁了。郑思邕和李军保护着三个姑娘，从窗户跳出了教学楼。
夏姣，你回家还是回宿舍？郑思邕问。夏姣说，回家。郑思邕道，那好，我送你。李军，咱们一起去吧？李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郑思邕和夏姣，我就不去了。
郑思邕一直把夏姣送到楼门口，说，你快上去吧，太晚了。夏姣朝他挥了挥手，晚安！
三
学校的东边不远就是一个大池塘，池塘再往东就是野地了。郑思邕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他们在小学住校时，老师有时在晚上会组织住校生到郊外去游玩，也就是所谓的“夜令营”。“夜令营”的活动有“篝火晚会”，有急行军，还有“捉特务”等。
有一次老师指定郑思邕装“特务”。老师领他去一个废砖窑藏身。老师说，这地方你敢呆吗？他说敢。老师说，半小时以后没人找到你，你就赢了。到时老师会来接你。老师走后，他一个人也感到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自己给自己打气，只要他们找不到，他就赢了。
过了一会儿，郑思邕感觉有人来了。他借着月光，看到是蒋小兰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他轻声叫，蒋小兰！三个女孩子听到了，似乎有些害怕。郑思邕干脆走出去，说，是我。你们抓到我这个“特务”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那个抓“特务”的场景，仍不时在他头脑中闪现。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池塘里，构勒出了一幅波光粼粼的美丽图画。好久没来这里了，郑思邕感觉池水更美，田野也更辽阔了。他极目远望，又看到了那个废砖窑，也看到了他们小时曾经举行篝火晚会的地方。再看，前面怎么围着一群人？
郑思邕走过去，看到有一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小伙子各自手持一把宝剑对峙着，一幅要决斗的样子。听旁边看热闹的同学说，这是外文系的外教和学生，为争夺一位女同学要决斗。郑思邕感觉他们不会真决斗，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就在这会儿，蒋小兰匆匆跑来。她先贴着那个老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在那个中国小伙子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个男人听了都乖乖地走了。
见到这一幕，郑思邕感觉挺好笑，什么年代了，还为了一个女人搞决斗？他没有理会蒋小兰，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郑思邕和蒋小兰在上小学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因为老师把他们分在了一个桌。
开始，他对蒋小兰并没怎么注意，后来，她考试经常压着他一两分，这就让郑思邕逐渐对蒋小兰另眼相看了。特别是他从走读生变成了住校生以后，他们接触的机会也多了。后来，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他都有意无意地在学校门口等着蒋小兰。
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回家，在路上蒋小兰说，她的理想是考上一所好大学，当一个科学家。郑思邕想，自己也要好好学习，将来要和她一起上大学。这，可能就是郑思邕大学梦的开始吧。
文革开始不久，他们就停课了。那天下午，郑思邕扛着简单的行礼刚出校门，看到蒋小兰也在门口站着，像在等人。见到郑思邕，她说，我帮你拿行李吧，说着她抢了行李的一个角。到了她家大门口，她说，我就不再送你了，等开学再见吧。谁知，这一别就是十多年。要不是恢复了高考，说不定他们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思邕，蒋小兰的招呼打断了他的回忆。
见小兰追上来，郑思邕道，怎么回事呀，还把自己搞成了“国际风云”！
蒋小兰“噗嗤”笑出来，讨厌！你才是“国际风云”呢。他们愣要追人家，咱也阻止不了。
说着他们来到了那个废砖窑的旁边。
还记得吗？郑思邕道，那天晚上，你们在这儿抓到了我这个“特务”？蒋小兰说，那是你自己出来的，要不我们可不敢进去抓你。
此时天色已晚，郑思邕说，咱们往回走吧。
掉头以后，蒋小兰又挎住了郑思邕的胳膊。这次他没有躲闪。郑思邕知道，外文系的思想比较开放，男女同学一起挎着胳膊散步，未必就是情侣。
小兰，郑思邕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要和那个什么戴维.约翰去美国？蒋小兰听了一愣，谁说的？别说我现在不爱他，就是爱他，也不会和他去美国！郑思邕又问，你不想去美国，为啥要学英语？蒋小兰反问，学英语就一定要去美国吗？这句话把郑思邕问住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稍倾，蒋小兰笑着问郑思邕，你是不是吃醋啦？郑思邕嗫嚅地说，我才不吃醋呢！小兰咯咯笑起来，嘴硬！
说着，他们来到了东方路。蒋小兰说，前面就是咱们的小学母校了。郑思邕道，今天晚了，有时间咱们旧地重游。
就在他们挎着胳膊进入校门时，郑思邕在灯光下看到了苗佳慧的身影。苗佳慧应该也看到了他们，有意去暗地儿躲起来。他心想，糟糕，夏姣肯定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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