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的耳朵歇后语下一句,狮子大开口歇后语下一句

磨性子

原创 许文明

聋子的耳朵歇后语下一句,狮子大开口歇后语下一句

1

庄西头的李老太,早过了耄耋之年,离百岁也相差无几了。到了这把年纪,眼睛耳朵竟然出奇得好。她的孙子媳妇,才四十几的人,早戴上了老花镜,纫针时还不断地劳驾她老人家帮忙。她好不谦虚地自夸:“蚊子在房梁上哼哼,我也能听出公母的叫声。”

小字辈的每每逗她,说:“老奶奶,你莫不是把驴嚎当蚊子叫吧。”

“鳖羔子,你老奶奶用耳朵梢听,也能听出三千里,能和二聋子比?”

这典故出在庄前二聋子身上。二聋子的耳朵,纯是摆设,聋得打雷放炮都听不见,听人说话看口型,出对子出得离谱。耳聋三分痴,他六分痴也多。还好多管闲事。别人跑,他就问:“慌什么?”

“天要胡闹,晒着粮食,怕淋!”

二聋子根据口型,好像判断极准,说“南边放炮?土匪来了,抓人?”夹起马扎子就狂跑。

有一回,二聋子在屋里睡觉,屋外窗棂上拴着一头大叫驴。半夜,驴饿了,扯开嗓子,一阵阵嚎叫,震得天摇地动。第二天,二聋子逢人便谝:“我的耳朵好了,不聋了,昨晚上听见蚊子哼哼了好几阵。”

听的人笑岔了气,打着手势比划:你家的蚊子跟驴一样大吧。

单把李老太跟二聋子比,李老太忿忿,把嘴一撇,说:“二聋子的耳朵是摆样子的。我的耳朵,不是吹,蚊子跳蚤搞对象说悄悄话,我也听得见、分得清!”

2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孩子们给她买了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想冲淡一下她失去老伴的寂寞。这片小小荧屏,就有了施展她耳聪目明的天地。自从有了这玩意儿,几个孤寡老头老太太,也聚拢了来,不分冷热寒暑,白天黑夜地陪同老太太一块看电视。

这伙老人,尽管都过了古稀之年,但在李老太跟前,讲年龄,论辈分,都是她的下级。比眼力,比听力,更没敢和她分高低的。

这一伙人看电视,蛮有意思:耳聋的,只看见影像,听不见声音;眼花的,只听见声音,看不清图像。就数李老太年纪大,就数她耳聪目明。看不清的,听不见的,全指望李老太去比划去讲解,哪怕她解说的与电视上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

以李老太为首的这几位“苍松古柏”们,寒来暑往,昼夜交替,伴随着荧屏上的故事,也上演了无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小品。他们陪着剧中人,流了无数的眼泪,拍打着大腿和屁股,进行了无数次的叫好和喝彩;更有许多的咬牙切齿、不堪入耳的痛斥和咒骂。

遇上感人的电视剧,他们一集也不落。尤其李老太,别看是一个瞎字不识的山里老嬷嬷儿,可是个敢大恨大爱大喜大悲的人物,看起电视剧来,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涕泪交加,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横眉竖眼。眼看见什么,心就想什么,嘴里就说出什么。喜怒笑骂,立时就表露出来。她说:“俺可不是扒着驴b亲嘴——不知道香臭的人。”

3

这村里,李姓是大户,又是同宗。李老太的年龄,没一个人与她齐头,她常说,她是光绪年间生的。论辈分,更是至高无上了,六七十岁的人,大多叫她奶奶、老奶奶。年轻的,细论起来,得在奶奶前加上好几个“老”字,忒费劲,索性从简称呼,一概叫她“老奶奶”了。

这老奶奶的身份,可不一般,她就是平津战役中,那个黄继光式的英雄李遥德烈士的母亲。

说起李遥德,1938年,才15岁,就参加了八路军。身经百战,25岁就当上了人民解放军的团参谋长。在攻打天津跃华中学时,进攻受阻,危急关头,他挺身而出,冒着弹雨,扑向敌人火力点,用胸膛挡住了敌人的机枪口。庆祝建国50周年时,《大众日报》刊登了长篇纪念文章,称他是“比黄继光早四年的黄继光式的英雄。”

这文章题目也蹩脚,既然与黄继光是一样的英雄,那就应当是“黄继光是李遥德式的英雄”,为什么偏偏倒过来。

这位英雄的母亲,年龄、辈分、身份,在全庄是三个第一。

4

说起看电视,开初,还没有安装有线接收设备,接收卫视转播信号,只收一两个台的节目。台本来少,广告又连篇累牍,每当节目精彩处,突然插播大篇广告,便惹出一阵阵叫骂。

李老太这伙老人更不例外。尤其李老太,骂起那些为某些产品做广告、反复出现的影视明星来,赤裸裸的不澄渣。

那台小电视机,李老太称它“小黑白”。这小黑白,只接受一个台的节目,随着屏幕上情节的变化,她喜怒笑骂、憎爱分明的表现,可算淋漓尽致了。有些是针对剧情的,更多的则是针对广告的。

凡常看电视的都知道,电视屏幕上,各类广告应有尽有,各类厂家商家,搞什么名人效应,不惜花重金聘请什么“天王”、“皇后”做广告。一则广告,从早到晚播放,少则几十遍,多则几百遍,眨眼功夫,就重复五七六遍。播放一集电视连续剧,得耐下性子:先看完几十组片头广告;放完电视剧题目,再添加上几组广告;中间,少则两三次,多则五六次插播广告;片尾,正待看看演员表什么的,那些赞助商家,绝不能白白赞助,早把大面积的广告,整个地压满荧屏。好像说:你看不看?不看就拉倒!俺花了钱搞赞助,叫你看,就高抬你了!

想看电视剧,不耐下性子,没门儿!

那些年,我们山里人管看电视叫“磨性子”。平时你如果为某件事着急,有人马上会说:“你性急了?看电视,磨磨性子去!”

这话有滋味儿,看电视不求娱乐,倒成了磨性子的行当。

细想起来,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5

李老太看电视同样也是磨性子,可是人家磨出了滋味儿。

刚开初,李老太对屏幕上的画面很漠然,对节目的内容类型也分不清档,只学会了最简单的操作:一拧电视机旁边的那个黑疙瘩,好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俊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一闪一闪地就跳出来;不看了,又一拧,就全他妈的搐回电视机里。李老太太一开一关、左拧右扭,研究了好长时间,也没看出个端倪来,自嘲地说:“这小黑白,比我还神乎!”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老太发现,荧屏上出出进进的人物,竟鼓捣出好些叫人心动的把戏。渐渐的,什么是新闻,什么是电视剧,什么是广告,一开电视,她便一目了然。久之,对重复千遍万遍的广告,轻则,李老太封它为“油滑嘴”、“嚼舌头”,重者,她开腔就骂。尤其对那些捋着长发、摸着裸胸,兜售洗发液沐浴露的女歌后歌星们,严重干扰了看电视剧,李老太就差没拿擀面杖把“小黑白”给砸了。她骂得频率最高的一句,就是:捋着b毛、摸着奶子,浪不够!

6

李老太这年纪,几乎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童年时,军阀混战,匪患连连,加上旱灾、水灾、蝗灾、虫灾,社会动乱,家贫如洗。后来,来了日本鬼子,来了国民党兵,烧杀掠抢。她与全中国人一样,在苦坑里扑腾,在艰难中煎熬,历尽千难万险,才熬到如今。

过多的磨难,养成了她性格倔强、开朗、泼辣,还有点尖刻,敢爱敢恨,嫉恶如仇。日本鬼子窜进沂蒙山,无恶不作,她就把才十五六岁的儿子送上战场。儿子牺牲了,成了英雄,她成了英雄烈士的母亲。但她还和从前一样,照样无遮无拦地表现她的喜怒哀乐。电视上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那些行侠仗义、为国尽忠、为民除害的英雄豪杰,博得了她多少次的同情、喝彩、赞扬和褒奖。而那些残害忠良、卖国求荣、心狠手辣的败类、坏蛋,又不知挨了她多少唾骂和诅咒。

7

最不能令李老太容忍的是,每当电视剧情进入撼人心魄的紧要关头,剧中人生离死别,教人牵肠挂肚、悬心伤脑时,李老太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动着感情,突然冒出一个敞胸露怀、喜笑颜开的女郎,抖搂着长发,一遍遍的广告洗发液,李老太狠劲擤一把鼻涕,捏在手里,狠狠地甩在地上,手指屏幕,骂道:“看看看,这个浪妮子,几根根b毛,整天谝不够!不偏不斜,不早不迟,到关口她就钻出来打浑殃(捣乱)。怎么不失了火,把她的头烧成骡子蛋,省得叫她整天赶热窝!(最要紧处捣蛋)”

李老太看电视,对干扰她看电视剧的广告,总是安奈不住性子:“我管他是什么明星明月亮,谁惹着我,我就把他骂得七开加一开!”

可是,广告,并不因李老太的咒骂而停止,重复再重复。李老太继续抨击、评论、咒骂:“好话重三遍,狗都嫌!”

熬过一阵,广告结束,电视剧重打锣鼓另开戏,李老太和那几位观众,重新抖起精神接着看,或喜、或悲、或乐、或愤……

电视剧又到了一个高潮,李老太悲愤难抑,为剧中人的遭遇,正摩拳擦掌、打抱不平的时候,荧屏一闪,又一个光着膀子,坦露半截胸膛的女明星,撩着泡沫,脆脆地说:“亮亮的,滑滑的……”

——沐浴露广告。

李老太立时气冲斗牛,左扭头右扭头地对另几个观众说:“你看你看,这个小b浪不够,谁不知她胸脯上长了两块臭肉。人家说,‘风不来树不响,奶子不晾它不长’,你这妮子有种,又能你连大腿里子全抖搂出来,晾!”

大家说:“这时代,兴。”

李老太说:“屁,自古以来,哪有大闺女家,动不动就守人前没人后地晾奶子的?”

李老太正以揶揄的口气花哨着赤膊女郎,一闪,又一则男女亲嘴的口香糖广告播上了。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说:“香香香,香你妈的腚!”

几个人哈哈大笑。在众人的笑声中,屏幕上依然按既定方针,继续播放广告。这流程,从没因这个李老太还有许多张老太、刘老太的痛斥和咒骂而终止。要不,有人问:眼下世界上谁最撑住骂?答曰,是那些好做广告的明星们,他们是咒不跨、骂不烂的驴皮人。

也是,人家听不见,你骂破电视机,管人家屁事儿?李老太说得好:“咱这是老母猪摇尾巴——干磨。

8

李老太对干扰她看电视剧的插播广告,烦只管烦,骂只管骂,其实,她才真正磨了性子。她口里骂得似乎恨之入骨,其实,心里并无多少波澜,照她说的,要是真生气,那不早得了气鼓病,死了八遍了!他们一天到晚不住的嚼舌头,谁动真格的生气,那不是嘲巴(傻瓜)是什么!咒骂几句,磨磨舌尖子,心里畅快畅快罢了。

李老太有几句很精辟的论述:“其实,演电视,看电视,不都是闹着玩儿吗?骂人家,有点悖理。俺年轻时,模样也怪俊的,谁不夸?可惜,叫社会给埋没了。要是赶上现在,说不定也被人家请了去,光着膀子做广告呢!真那样,不同样和这些妮子一样,搅合人家看电视剧吗?人家不照样骂我:不害羞,不害臊,抡着奶子做广告……”

在座的大笑。

李老太也随着众人,自嘲地大笑。

笑声中,这一群老翁、老妪,好象换发了青春。他们这年纪,本来就没有多少急性子,看电视,又磨了不少,并且还在继续磨着。

看电视,磨性子,真有点禅味。

笑声中,插播广告结束,电视剧情又继续往下发展。小屋里顿时静下来,一双双昏花的老眼瞅着小小的电视荧屏。音乐声中,那七八张松树皮一样的老脸,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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