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
许全/文
舅爷是奶奶唯一的弟弟，一生命运多舛。舅爷口迟，说话很费力，往往越着急，越表达不出来。舅爷很聪明，听奶奶说他只上了两冬天私塾，可他认识好多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能倒背如流，还能计算一些账目。记得小时候，舅爷常给我们讲秦香莲、包文正、杨六郎等故事。尽管他说话吃力，但讲得绘声绘色。舅爷讲的大多是悲情故事，而他本人也是一个悲情故事的主人公。
舅爷一生很苦。六个月大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是大娘、婶子、邻里照顾，才使他活下来。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又去世了。他的三个姐姐无力养他，只好送人抚养。在养家，舅爷受到不公平待遇。几岁的孩子，被役使劳动，还不让吃饱饭。稍有不满，就得到鞋底慰劳。瘦小的身躯，干着大人的活，旁人看着都辛酸。后来舅爷的大娘听说了他的遭遇，前去和养家理论。养家气愤不过让大娘把舅爷领了回来。回归家庭，舅爷的境遇比在养家强，可仍然贫困。在所有家人的帮助下，舅爷上了两冬天私塾。迫于生活，十二岁给当地一家放羊。东家管吃穿住，还给些粮食、工钱。舅爷非常卖力，放羊回来帮助饲养小羊，清理羊舍。有时还帮助干农活，东家很高兴。二年后，东家以年龄大为由，辞去大羊倌，让舅爷接替。穷则思变，舅爷发现东家有些地种的不好，收成不高。他就和东家商量不要粮食，给些地让他种，东家答应了。当年的收成特别好，打了好多粮食，也攒下一些钱。看舅爷能独立支撑门户，他的二姐才嫁到我们家，成了我的奶奶。
舅爷心灵手巧，看见东家春天用泥土抹房顶，夏季用土坯扒炕。那时农村都是土坯房，睡土炕。在雨季来临之前，房顶要抹一层泥，防止房顶漏水。土炕扒开，重新搭好，防止灶台冒烟。这些农活叫泥坯活。一天中午，舅爷放羊回来，看见一些人给东家抹房，他一看就学会了。又相继学会了扒炕、抹土墙。闲暇的时候，舅爷经常帮助亲戚乡邻做泥坯活 ，做的非常好。解放后，舅爷回到自己的家。那时的农村泥坯活很多。舅爷凭借一双灵巧的手，在乡间闯出一条生路。无论谁家盖房子，还是修缮房屋，都请舅爷帮忙。他买了一套专用工具，专门用于干泥坯活。同村的、外村的，只要有活，都找他帮忙。舅爷干活不偷懒，不挑剔吃喝，活计又好，在当地的知名度不断提高。就连我家盖房时，也是舅爷来帮忙。从开始打墙，到后来屋里屋外的墙壁，都是舅爷的杰作。村里人来串门，看着平整的墙壁，都赞不绝口。
舅爷活的很累，一生娶了两个舅奶奶，第一个舅奶奶生完一个孩子就去世了。舅爷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心中的苦楚，他实在表达不出来。他觉得自己一生太苦了，从小失去父母的呵护和溺爱，自己的儿子也这样苦。是苍天和他过不去，还是自己做错了事，受到惩罚。舅爷想不明白，他只好暗自流泪。见一个男人带孩子生活不容易，亲戚帮忙又给舅爷找了个女人，也就是第二个舅奶奶。这个舅奶奶生活习惯不好，脏、懒、馋样样俱全，和舅爷生了一女三男四个孩子。舅爷对这个舅奶奶是宽容的，他知道有个人陪伴，总比自己带孩子好过。尽管这个舅奶奶不愿意给孩子做衣服、做鞋，他也毫无怨言。过去农村取暖都用土炉子，舅爷会用砖、石头垒这种烧无烟煤的土炉子。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只要有人找，舅爷就去帮忙。干完活，舅爷和人家要孩子穿旧的衣服、鞋子，回去给自己孩子穿。舅奶奶很高兴，这样她就有时间出去串门或者聊天。舅奶奶贪嘴，只要有钱，总想花出去。那里三天一次集市，舅奶奶逢集必去。遇见好吃的，买上边走边吃。走到家门口吃不完，再返回集市，直到吃尽再回来，从不顾及大人和孩子。舅爷经过多年打拼，生活有了好转，可舅奶奶不满足。舅爷有个堂兄，年轻时去黑龙江垦荒种地，发展的很好，当时称下江省。给舅爷写信说那里土地肥沃，全种小麦，去垦荒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希望舅爷也去江省。舅爷有些犹豫，可舅奶奶执意要去。于是变卖了家产，一家人走上下江省的道路。当时的下江省，其实就是到内蒙古莫旗，那里地广人稀，沃野千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历尽千辛万苦，一家人到了莫旗。望着一望无垠的土地，舅爷很开心，舅奶奶更是欣喜若狂。她仿佛看见了遍地的馒头、大饼，丰盛的菜肴。在亲戚的帮助下，一家人安顿下来。
舅爷老实厚道。当时去莫旗的人很多，人们都要盖房子。相互之间虽然不认识，只要有盖房子的，舅爷就去帮忙。时间长了，相互熟悉了，彼此也有了照应，舅爷在那里也有了一定的基础。那年舅爷种了几垧小麦，收成也好，一家人很高兴。有了钱和粮，生活大为改善，让舅爷对未来充满希望。正当舅爷率领一家人大展宏图的时候，舅奶奶和孩子们得了大骨节病，这种病因是饮用高氟水。那里得这种病的人很多，但舅爷家相对严重。舅奶奶不能走路，孩子们手脚疼得厉害，一家人商量重返家乡。返回路上比去时狼狈，一家人没有了去时的激情和冲动。在外挣下的钱，全花在路上。几经周折，终于回到家乡。望着凌乱不堪的屋子，舅爷倍感凄凉，一搬三穷，看来不是乱说的。下江省耗尽了本不殷实的家底，这让舅爷元气大伤，他不得不重新挑起生活的重负龋龋独行。后来舅奶奶去世了，舅爷又经历一次丧妻之痛。改革开放后，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舅爷没有感到轻松。儿子相继长大，家庭的重负，让舅爷没有喘息的机会。他的背越来越弯，脸越来越沧桑。最难为情的是，二儿子始终没有成家，这是舅爷心里永远的牵挂。到二零零五年，这个为子女，为家庭操劳一生的老人，带着对幸福生活的眷恋，遗憾的离开了人世。
许全，1965年5月26日出生，1984年中学毕业后返乡当了一名乡村教师，1992年转为正式教师。从青年开始热爱文学。也偿试写作，写了一些文章，有许多见诸报端，其中社会新闻《救救孩子》获《红山晚报》社会新闻征文二等奖，在当时曾经引起一定的社会反响。至今仍在坚持写作，力争追求完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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