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听学生说，有同事向他们推荐了柯文的《历史三调》，这本书我也买来近十年了，但一直没有看。最近几天上课开会之余，把它匆匆浏览一遍。
在介绍这本书的内容之前，我首先说去年的一次经历。去年秋天的某个学术场所里，我的发言围绕着关公地位升降与正统观念的关系而展开，结果主持人在听了之后感慨了一句历史还真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当时已经结束了发言坐在台下，听到主持人的这句话我也没有再反驳什么。显然，主持人没有理解我发言的主题。（当然，“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句话的归属权与今天我想说的主题无关，这句话被扣到胡适头上的过程更与今天的主题无关。）我只是在说历史叙事的影像因素，而非否定历史本身的客观性。
很多人往往混淆了历史、历史学和中学历史课堂之间的关系（当然我不是说大学历史课堂和中学历史课堂有本质的不同，只不过上过大学历史课堂的人远少于中学历史课堂而已。）历史是一去而不复返的，历史永远无法再现。这就如同你父母制造你的过程，永远无法再现了。但是，并不能因为历史的不可再现而否认历史本身的客观真实性。你父母制造你的过程虽不可再现，但你父母制造你的事实无可置疑。否则你从哪里来的？
柯文年轻时的样子
虽说历史是不可再现的，但是历史是可认识的。不过，人们对历史的认识并不等于历史本身。历史一经发生永远不可更改，他并不因为后人认识的不同有任何改变。记得读博期间朱先生上课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历史就在那里。”历史学家工作的价值和意义并不在于再现历史，而是尝试认识历史和给予历史以符合历史学家所处时代的解释。然而，事实是人们经常有意无意混淆历史与历史叙事之间的关系，甚至把中学历史教材当成了历史。
具体到这本书所关注的义和团运动，我知之甚少。有一次翻看了一本介绍义和团运动的书，不过是教材上“义和团”名词解释的放大版而已。所以，我对于义和团运动的认知，不比普通大众高明许多。就具体的史事而言，这本书虽说也带给我以不少新知，但它并没有让我对于1900年夏天发生在京津的事情有更为全面的认识。而作者的写作目的也意不在此。这本书分三部分展开，第一部分对义和团运动做了一番介绍，但对于义和团运动的任何细节都没有展开，感觉如同若干事件的罗列。作者也没有试图通过自己的叙述让读者认识义和团运动，他不过是在告诉人们事件的罗列并不等于历史。
抽象的历史叙事代替不了事件经历者的个人感受，虽说他们和今天的我们不同，他们既不知道事件最终的结局，也不知道自己视野范围之外的其他任何细节。今天的我们回看历史的时候，不仅有后见之明，而且作为旁观者的我们也能得到远多于当事人的信息。但是，历史并非是我们坐在书斋里根据各位信息推演的结果。历史恰是那些互相陌生的个体，根据自己所知道的零星信息做出判断的行为而推动的结果。作者在第二部分选取了五个视角，分别介绍了事件经历者在面对干旱、神秘、女性、谣言、死亡时的反应。当然事件中的人们所经历的，并不是单一方面的冲击，他可能同时面对一个或多个信息。他在面对每个方面时的经历也是不可分割的。虽说作者在叙述的时候只能采取分割的手法。事实上，义和团运动中，还可以从其他的视角来观察当事人的经历。
历史一经发生之后，作为认识对象的历史和人们的历史认知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而这一差异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对同一历史事件，不同时期的人们会有不同的认知。人们对历史事件的认知是主观的，而人们对历史事件的认知本身作为我们观察对象时又是客观的。对历史认知的考察，也成为我们今天回看历史的重要内容。义和团运动在1900年夏秋结束之后，人们对它的认知，可以被分为三个历史阶段，新文化运动历史背景下的义和团、近代民族危机历史背景下的义和团以及共和国时期——尤其是十年动乱时期——的义和团。在不同时期，人们对义和团贴上了不同的标签，而这一标签与义和团运动本身显然是有距离的。当我们今天回看历史的时候，不同时期人们对义和团的认知，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那个时代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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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毕竟是有着主观情感的人，因而历史认知不可能是绝对客观的。但是，我们在回看历史的时候，一定要有清晰的认识：回避以论代史和以论带史。历史既不是某种观念的逻辑推演，也不是今人根据自己的所需对既定历史事实的理论背书。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被视为政治婢女的御用学术是很容易判断的。但知识分子基于居高临下的贵族式的人文关怀而构建的历史却很容易获得广泛的认同。
这本书的初版距离今天已经22年了，我不做相关研究，我不知道它在学术界的地位是如何的。对我个人而言，读这本书带给我的印象是深刻的。虽说，书后注非常讨厌，参考书目的排列让我不清楚其顺序的依据，西方人的语言逻辑也让我觉着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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