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我这个方向移动。那是一个向前抻着脖子、一左一右费劲摆动着身体的汉子，正骑着三轮车往这边移动…没错，那是我年幼时父亲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
“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现在却问我做了些什么！”，父亲怒不可遏的训斥着这个时常犯病的儿子。时常在想，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为何会变得如此这番势如水火…
一个不能回顾过去、看不清未来方向的人，他脑袋里此刻拥有的就可能只是混乱和无序。那是很久以前的生活样貌，久得已经褪去绝大部分最初的底色。
记得哥哥和我在年幼时，父亲白天在私人印刷厂做工，晚上要骑着三轮车到几公里外的大酒店拉运几大桶泔水，那是家里养的十余头猪的饲料。母亲通常是在家里拉扯教育两个年幼的儿子，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印刷厂的活计由父亲带到家里和母亲一起完成，最后收拾打理猪圈也是母亲日常内容里的一大块儿。在计划生育且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里，对于父母这样并没有正式工作的人来说，拉扯两个儿子在外人眼里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艰难，以前的同事确实给我这样感慨地说过。
2000年左右大规模城市化建设如火如荼地在这里陆续展开，这也给众多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带来了机会和希望。
旧房搬迁后，乡政府在不远处给各家各户划拨了一块地让村民修建自建房。父母利用以前通过印刷厂打工、养猪得来的积蓄（另外还有一部分外借的）建起来自家的二层小楼房。兰州先后在城市化和强省会等一系列政策背景下，从2000年以前不到300万人口到现在的近450万人口。那时小区和商品房的出租市场还没有形成规模，且更为重要的是，高昂的房租那时也并不是每个来兰的人都可以负担得起的。这些从周围市县地区进入人员的居住需求就给了我们这些“土著”巨大的机会。后来加盖3层、加盖4层，家里的生活情况也在这种背景下逐渐有了起色，因为有了更多的房子就可以对外出租。毫无疑问，我们是其中的受益者。
生活在逐渐改善变化的同时，家里另外的一些东西也在悄然变化着。
年幼时我对父亲更多的是敬畏和崇拜，年龄渐长的过程中原来的的态度仿佛在逐渐流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不屑和争执，甚至有时和他呆在一起都会让我觉得别扭。这种情况下，父亲儿子之间保持平和有效的沟通仿佛都很有难度，更要紧的是哥哥和我似乎都不是那种外人眼里活泼讨喜的性格，因而到目前也都没学会“热场子”的能耐。当然更多的原因和责任在于我的“懒得沟通、不屑沟通”。
久而久之，我们之间变得冷淡陌生。平常的沟通由于提不起兴趣而经常草草结束，对于一些事情的处理往往也因为立场的不同而有各自不同的看法。从生理意义上来看我是成长了很多，但是从心理上看，我或许真的是一塌糊涂，至于情商，似乎可以用“刻意残疾”表示。
我和父亲之间沟通的障碍可能更多的是源于自己的一些想法，这些想法既有不大愿意说的，但更大的一部分还是因为确实有所顾及。因为家里积极的沟通氛围并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担心一些看法在说出的时候会触犯到父亲（虽然你也不是个偏执的人），然后这些看法就只能一直搁置起来，希望能够在心底慢慢地消化掉。但时间一长，这些想法最终反而在心理慢慢积累、发酵、变异成对父亲的无话可说和冷淡，再到相邻而坐时的别扭，那时候我只想离开。不方便说和有所顾忌，是因为我其实并不完全知道自己的一些看法合适不合适，即便是合适的，其实我也不希望父亲因为听到我说的意见或是顾及到儿子们而改变自己，毕竟那只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没有什么好赖对错之分。父母通过牺牲、割让自己的利益成全后辈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对于后辈来说太过于沉重，我感觉也担待不起。况且，现实中每个人对自己周围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你不能总是要求对方按照你的看法、要求去说话和行事，人家毕竟不是你的傀儡和附庸。所以一味地给对方提要求、让别人妥协、遵循你的看法就是不尊重别人的一种表现，而我不想那样，这些就是我说顾忌的一个原因。
此外，在面对面接触沟通时，我和父亲之间的沟通无法像书面文字一样，能够在我理清思路、组织好以后再全盘的表达出来。所以只能立即回绝掉所有可能的沟通，相比于面对面的拉扯沟通，我慢慢觉得这种方式更很适合我。以上这些这就是我犯病说狠话的原因，其实心里大体还算清楚，但是嘴上有时候确实容易把不住门，这个错得我诚心认领。面对父亲，我容易情绪冲动可能和母亲是有一些相似原因的，母亲的偶尔的情绪化、容易激动可能也是因为与你面对面时无法准确地诉说出自己以前有过的委屈，所以你俩稍有矛盾她就很容易流泪。也并不是她单纯的胡搅蛮缠，只是因为她着急得不知道怎样说出来，所以只能用泪水来表达。我大概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也是刻意在回避一些不喜欢接触的东西，面对外人我的情绪通常是很稳定的。吃饭后就想着急急离开、你让我帮忙我也总是不情愿，里面有懒的因素在里面，但主要还是想从这种别扭的情境里抽身逃离，否则浑身难受。
面对面的沟通能力缺乏且热情不够的情况下，只能这样把自己真正想说的东西尽可能地说清楚。以前说的各种狠话、糊涂话，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有多恨、多讨厌自己的父亲，那些行为更多的只是一种回避面对面沟通的方式，当然也承认有把不住门的时候。回避和不喜欢与太多人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也就是我频繁辞职的重要原因。我不大喜欢跟外人无聊的客套和寒暄、不大喜欢跟外人面对面时的调侃和攻讦、会尽量避免且不喜欢让自己处在热闹的人群中。自然有难以融入的感觉，但更多的也是不大想让自己真正融进去，费神、费力也确实没有太大的实际用处，看起来好和真的好是两码事。
即便智力平平能力有限，也清楚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但大体来说上班工作是我还不是太差劲。可以说几个例子，以前有人要我到厂家接受培训、有人推过我干团总支（当然主要也是人家看得起，最终成不成还两说）、有人推举过我参与升职竞聘（已经承诺结果，只需走个程序）、也在300多人的大厅里做过代表发言、推选当过优秀师傅…上面说的这些信不信由你。如果真如你口中的“看来了”所意味着得得那样不堪，那就是前面的那些曾经共事过的人都看错了。最终没有能坚持下来，原因在自己这种回避的性格下的自行选择，知道和做到有时候不容易达成一致。
另外，我一个人不无聊、不抑郁、不自闭也完全没病，这些空闲正是我喜爱的。你和母亲是从匮乏的年代走过来的，如果当初不努力我们可能确实很难有今天的生活，所以你很看重并要求我努力，我理解你的初衷。可现在毕竟不同于过去那样的紧缺年代，也不是每一份努力都能得到值当的回报。觉得你和母亲带给我们最珍贵的，不单是现在的生活，更重要的是给了我们走走停停的可能。好东西买不尽，好吃的尝不完，停下来要是足够有幸看到有价值的东西或是机会当然是最好的，就算没有发现也远不至于饿死街头。所以我觉得走走停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焦虑的必要。
我和你没有本质上的矛盾冲突。你和母亲提建议我一直记着，可我希望自己的路能让我自己走，而不是因为对你和外人“指点”做出的妥协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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