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是比历史更真实的历史，因为它关注我们眼见“历史”中所缺失又无法忘却的部分。/
《玫瑰红》
作者：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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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邪恶面前，
嘴保持沉默的，不过是懦夫；
心保持沉默的，却是帮凶。
如果你的思想再也溅不起浪花，
这比死亡更可怕。
在刽子手的耳朵里，
告饶声是最甜蜜的音乐。
【作者/袁文燕】
——摘自《诗刊》1980年第9期“雨丝”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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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玫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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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暧昧是自我的、晦涩的，需要细细地咀嚼，偷偷地玩味。可是，林雅上午的那一番黄钟大吕，一下把这见不得天日的暧昧惊吓得抱头鼠窜，魂飞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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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无独有偶，“五·一”前的物理抽考，我没得满分。一道重力加速度的运算题，自己的答案对了，但少写一个中间的小步骤。无论我怎么喊冤叫屈，朱老师那张满是数理方程的科学表情，毫无宽恕的迹象。最后，她被我纠缠烦了，摘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捏揉着眉心，双眼微眯：
“学习和打球同理，总该有类似发球到接球、下旋到上旋的转变。即使弧圈球，也很少上手就发力猛冲，不还少不了轻拉、高吊的过渡吧？有时，甚至需要用假弧圈来迷惑对手，创造主动的机会。这些不都是为了拉出强力的前冲弧圈而应有的战术过程吗？其实，每道题的答案和每个球的结果都一样简单，就像爱因斯坦用质能联系方程描述原子弹的原理那样一目了然，即便这个方程式拿汉语表述，也仅仅十四个字：能量等于质量与光速平方的乘积。可是，解题和打球的过程又都同样复杂，缺一不可……”
“天哪，真了不起，朱老师，您对乒乓球咋熟悉得如同牛顿定理一般！”
我意外惊语，感遇知音。她倒淡不经意，转身欲走时还理所当然地扔了一句：
“对乒乓球，若中国人不了解一二，那美国佬就不认识秀兰·登布尔，德国人还知道莫扎特吗……”
朱老师越是这般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漫不经心，越使我仰慕得五体投地。不知是出于折服她的解释而崇拜她，还是因为崇拜她而折服她的解释，反正我更加注重习题的中间过程和作业的每一个环节。
有时，一道题用几种方法解，甚至顺着演算完了还倒着验证一遍，草稿纸撕扯得铺天盖地，随处可见。丁静兰笑我学习不如打球洒脱。
球输了，还有一种从容赴死置身世外的淡定，可题做不出来时，则一头杵在书本堆里，冥思苦想，比哈姆雷特还哈姆雷特。
那次她来送笔记，正巧我提前赶回到家里。一道函数题搅得我昏头胀脑，天地皆无。她进屋时，自己全然不觉。
直到第二天早晨，见玫瑰红搭晾在院子里，才发现她昨晚来过，而且一定是瞧见脸盆里泡着刚打了球的运动服，悄悄端出去给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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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结束后第一次恢复高考，所有青年本来已经泯灭的梦想燃烧的如风中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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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体工队的领导动员我去他们那儿打球，保证穿四个兜儿的干部军装。林雅听说后，上午第一节课刚下就杀进学校来。她来就来呗，还换了一件的确良的白裙子。那布料也薄得太透了点儿，几近蝉翼的裙裾绕着两条光溜溜的雪白长腿飘来摆去，逆光时一览无余。
结果，教室这边的一排玻璃窗上贴满了惊喜扭曲的鬼脸。林雅杏眼睥睨，扬眉霸气，不理女生，横睨群雄，一派比赛出场的架势。她见我顾盼惶惶，更来劲了，故意扯着嗓子高声怒喊：
“钟青草——别以为你个龟儿子撞上了什么狗屎运，屁颠颠地去军区队当叛徒。离开汤教练，你那弧圈球呀，也就是死了没埋罢了！”
自己多少意识到点什么，但觉得忒憋屈。咱既不是省队的正式球员，更不是你林府的门丁家奴，上天入地，何去何从，还非得仰你的鼻息看你的脸子不成？于是，我悉听尊便，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劲儿：
“哦——谢谢你，还赶来欢送我喽——”
她急眼了：
“嘿——小不丁儿的臭麻雀多长了几根破毛，就想攀高枝呀，真像有句话说的：负心多是读书人！咦，不，对你还得加一条：一个唯利是图的资产阶级孝子贤孙！”
她如此当众挖人的疮疤揭人的短，简直无疑于剜我的耻骨刨我的祖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横眉泠对地仇视着她，几次都恨不得冲过去撕碎了她，但是，自己终归还是忍气吞声，哑口无言。
谁叫我是黑二代呢。
“吆吆吆，真要敢恼敢怒敢发火，倒能耐了。可你也不想想，汤教练为你花了多少心血！哦，就算他大公无私，那你对有些人也太绝情了吧？人家白天训练，晚上陪你练球，难道仅仅是要练习防弧圈球吗？再说……你明白不，今天一大早……人家是从后墙翻出来的，脚都差点崴了……”
她撇嘴搐鼻，一口一个“人家、人家”的，尽管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却越来越狠。最后，哀怨并发，含泪色变，比上次输了球的委屈还委屈。
见她真红颜一怒口无遮拦，我慌了，紧忙辩解：
“谁要去军区队了，还不都是你们听风便是雨的，我才不稀罕那黄不拉叽的四个兜儿呢！”
她一听，遽然眸凝，大惑不解。不过很快，她豁然喜极，一扬手打在我肩膀上。这一巴掌启动太快，比上步扑杀过犹不及。我猝不及防，重重挨了一下。可她不解气，嚯声跺脚，穷追不舍：
“嗳呀，你这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也学会撒谎了，害得人家啥子都讲！”
林雅的失语惊呼尚未落定，教室那边早炸起一片坏兮兮的嘘声浪笑。紧接着，有人还把丁静兰的名字大呼小叫地抬出来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其实，自己压根就没想去军区体工队，只是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如今，我虽然与乒乓球有点儿形影不离，对汤教练也信赖有加，可是，我更崇拜朱老师。
在那副酒瓶底似的眼镜片下，一对不乏女性的慈眉慧目，深邃矍铄，充满了大千世界的奥秘和人类智慧的神奇。大字报上批判你爷爷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说他整天钻在知识的象牙塔里。可我常常暗自偷想：象牙塔，多么细腻光滑、玲珑剔透的物象。
科学再不好，也大不了是西施颦眉、黛玉怄气。最差，就算是冬妮娅吧，那人们也是嘴头上批判，心底里爱怜。我甚至钟情于那些天书般的方程，觉得它们奇妙，它们神秘，它们美。
例如1+1=2的公式，别看它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可谁发明了它？它又为什么不等于3，为什么奇数+奇数=偶数，为什么2是唯一为偶数的质数？而且正是它，昭示了自然数的诞生，是人类文明的起点，数学基石。又恰恰是它，引发了持续数千年的数字大爆发。它为何把众多高智商的人群折腾得似疯似呆，其中有人最终成了神经病，它还要将人类引诱到何方？
又如勾股定理，当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发现这一方程的同时，东方的一位智者也发现了这一伟大定理。此人名叫商高，中国人哪，所以勾股定理又被称作商高定理。该定理既是人类第一次将数学与几何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又使数学这一科学皇冠上的明珠黯然失色，危机四伏。
晤，还有那个令人可怕的商增定律，这是克劳修斯在1854年发现的。它之所以可怕，就是商增定律无情地揭示了宇宙大爆炸的不可逆性。说通俗点儿，那就是我们的人类、地球、太阳系，乃至整个宇宙最终必将走向灭亡。
瞧瞧，这一个个公式、方程、定律，竟然让我们或痴迷或恐惧，其魔力是源于上帝之手，还是归为天然之道？自己百思不解，更好奇渴求。正因如此，我向往那种晨钟暮鼓的学习和思考，喜欢那灯下夜读的温馨和宁静。只是不敢公开承认，生怕被当作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活靶子。
当然，还有一个难言之隐使我割舍不下二尺书桌，那就是对丁静兰的一种萌萌暧昧。从小长这么大，先后只有两个女性与我在一起。一个是你奶奶，“文革”前一直带着我。现在，要算是丁静兰了。
她话语不多，但老爱掺乎我的事。起初自己躲她，不愿接受任何同情和怜悯。可时间一久，习惯了，几天不见她，真有点儿神不守舍坐卧不安。
这究竟为什么，还真说不清道不明，但绝对与男生在一起的感觉大相迳庭。明知这连单相思都搭不上界，而且那些鲜花牛粪、天鹅肉、癞蛤蟆之类的词语还不时地蹦出来自嘲自讽，但我仍恬不知耻地幻想。
哦，不，是妄想。
本来，暧昧是自我的、晦涩的，需要细细地咀嚼，偷偷地玩味。可是，林雅上午的那一番黄钟大吕，一下把这见不得天日的暧昧惊吓得抱头鼠窜，魂飞天外。
在历史的天空下，我们记住了青春的美好与激情
【待续】
青春无忌
梦想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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